藤羽第一次见到“他”——被关在观测站深处、那扇单向玻璃后坐着的男孩——没有感到震惊,只有一种隐约的违和。
“他是你哥哥。”孙和名语气轻快,“算是你们藤家的遗物。”
藤羽愣了半秒:“哥哥?我们家哪来的哥哥?”
他不记得有这个人。不仅仅是不记得,连这种“可能性”都从未在他的生活中存在过。
玻璃后的少年低着头,头发挡住了半张脸。身上的衣服像是临时拼凑的实验制服,袖口褶皱,领口还没系好。他瘦得不自然,像是从哪个少年管教室里刚接受过’教育’的边缘者。
藤羽靠近观察玻璃,对方也似乎察觉了视线,明明隔着只有这侧能看见的玻璃,却同步地微微抬起头。
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对视——没有惊讶、没有求助、没有哥哥该有的温柔。
只有陌生人的疏离。
那个眼神,好像他才是外人,自己才是被窥视的对象。
那一刻,藤羽生出了这样的想法:
——孙和名又在做什么实验了。
许成山又一次与那个生命进行对话,只觉得他看上去非常像普通的男孩。
年纪比自己还小,看上去十分沮丧,可怜的模样。
“我真的不该来的……”
实验台边,那名被称作“藤晚黎”的少年咕哝着,一边拧紧手里的降压环,一边垂头丧气地抱怨。
“我在出发前其实就收到Nocturne Drift的高频信标……里面写得很清楚——这条宇宙暗带有未记录的干涉意识。我应该绕行的。”
许成山在一旁听着,啜了口茶,语气轻松地问:“那你为什么不听?”
“因为我自以为来自高等宇宙,好了吧。”少年自嘲一笑,“结果连飞船都保不住了。”
“Nocturne Drift是什么,在哪里?”
“是大片大片的漂泊之船组成的空间集落,我在那里有很多朋友…叫夜航群带也可以。先要从ND的三方认证NeuroSynth Clinic经过调试才能进行安全的航线旅行…”
许成山盯着他,突然笑了:“你跟我透露这些细节好吗?你不怕身边人因此遇到更多危险?”
藤晚黎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。
他没有回答,像是话卡在嗓子里,又像是被某种过往压住了神经。他的目光一瞬间暗淡下来,变成了沉默的灰色。
许成山没想到一句不可能实现的玩笑话竟踩中了关机键。
“……你的真实名字是什么?”他试着撬开这个少年的嘴巴,“总不该是她给你起的‘藤晚黎’吧。”
缄口不言。
执着的沉默。
那个坐在对面的人,像一个没被启动的旧录音机,完全屏蔽了外界的干扰。眼神空洞、唇角下沉,像是重新封闭了自己。
许成山哼了一声。
“……坏了。”他在心里想,“本来还想趁着他情绪高涨、思乡崩口时多问几句。”
可看到对面那个失落又倔强不出声的宇宙人的样子,他好像也不是很忍心去折磨他继续问话。
他又想。
“罢了罢了~”
他看起来太单纯了。
根本不该出现在和名给她自己创造的“虚假”世界里。
这天深夜,许初氿偷偷躲在外层走廊偷看他。她说他像个太早被人叫醒的低气压星人,眼神里一直残留着“我还没准备好要活着”的焦虑。
他有时候会一整天都盯着桌上的一个旧录音带发呆。他不知道那是什么,但他说那东西能发出一种叫“磁场情绪”的东西,让他觉得……像家。
但他从不说“家”。
他说的词是:“Ashvault”。
许初氿表示自己不能理解这个词指向什么区域后,他解释道,那就用你们的话说,“灰穹境”。
“我从灰穹境被转送出来的时候,是没有离别手续的。”他说。